Warning: is_file():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(4096): <?xml version="1.0" encoding="utf-8"?> <!DOCTYPE html PUBLIC "-//W3C//DTD XHTML 1.1//EN" "http://www.w3.org/TR/xhtml11/DTD/xhtml11.dtd"> <html xmlns="http://www.w3.org/1999/xhtml" xml:lang="zh-TW"> <head> <title>九 師父和瘋子</title> <link href="stylesheet.css" type="text/css" rel="stylesheet" /> <link rel="stylesheet" type="application/vnd.adobe-page-template+xml" href="page-template.xpgt"/> </head> <body> <div> <h3>九 師父和瘋子</h3><br /><br />  奔出數里,已離開草原,到了沙漠,李文秀縱馬上了一個沙丘,四下一望,只見西北方遠處有匹馬站著不動,馬旁似有一人橫臥。李文秀忙催馬近前,但見那人仰天而臥似已死去。她怕那人詐死,另有奸謀,取出流星鎚,左鎚揮出,輕輕在他胸口「中庭穴」上一點,那人仍是不動。李文秀才知他當真已死,走近一看,卻不是陳達玄是誰?<br /><br />  但見他嘴角邊流出鮮血,顯是受了內傷,氣息已絕,肌膚尚溫,卻是死去不久。李文秀在他身上一搜,但見他胸口有個鳥青的掌印,肋骨斷了七八根,心下駭然:「不知是誰打死他的,那人掌力好生厲害。」想到此處,四下裏一看,但見遠處隱隱有個黑點,有人騎了馬飛奔,再看陳達玄時,祗見他背囊和衣袋都已被人用刀劃破,如果那幅迷宮的地圖一直在他身上,這時也已被殺死他的敵人搜去。<br /><br />  李文秀心想:「迷宮已經發現,要此地圖又有何用。」她呆立在陳達玄的屍身之旁,暗想害死父母的仇人都已死去,雖是旁人所殺,但自己心願已了,出了一會神,上馬回到比武場來,遠遠只聽得眾族人在大聲叫道:「桑斯兒勝了,桑斯兒勝了!」李文秀一顆心怦怦跳動,腦子中閃過一個念頭:「桑斯兒若是娶了阿曼,如果我跟蘇普說,我便是他小時候一道玩兒的女友,他會怎麼?」想到這裏,不禁一陣暈紅上臉,馳馬走近人圈。<br /><br />  只見蘇普筋疲力盡的伏在地下,慢慢掙扎著想爬起,但雙足搖搖晃晃,剛一站定,又摔倒在地。桑斯兒扶了他起來,說道:「蘇普,你如不服,歇一會兒再打。」蘇普搖了搖頭,眼望阿曼,臉上是一股傷心欲絕,痛禁之極的神色。阿曼心中一陣難過,也不禁流下淚來。<br /><br />  李文秀瞧了兩人的神氣,心想:「他二人是真心相愛的,蘇普這一生之中,決不會再愛第二個人。阿曼如果嫁了桑斯兒,她一定忘不了蘇普,她對桑斯兒也定然不好。那麼,誰也不會快樂。」<br /><br />  她瞧著蘇普那滿臉苦惱的神情,見他腳步蹣跚,抱著頭慢慢走到旁邊,坐在地下喘氣,心中說不出的憐惜,一咬牙,走到中場,說道:「桑斯兒,剛才我去追一個人,沒能跟你比試,現在咱們動手吧!」她頓了一頓,又道:「不過你已打了兩場,用了不少力氣。我卻一場也沒打過,未免不公平,這樣吧,今日咱們不比,明日再比。」<br /><br />  桑斯兒對李文秀也確實很是忌憚,說道:「好,咱們明天再比試。」<br /><br />  當桑斯兒打敗了蘇普之後,眾族人都道阿曼之嫁給桑斯兒已成定局,那知李文秀卻又突然出現。這天晚上,眾人議論紛紛,都在談論和猜測明日比武的結果。許多人說,那個漢人的武功甚是了得,桑斯兒多半不是他的對手。但也有許多人說,這個漢人少年文弱俊美,似個女子,力氣一定不大,他雖善用兵器,但空手摔角比武,卻只怕不及桑斯兒,否則為什麼今天正要比試之時,忽然借故逃走?為什麼又要推到明天?<br /><br />  第二天午後,眾人聚集在那片草地之上。桑斯兒大睡了一晚,力氣已復,心下打定了主意:「這漢人武術精妙,我不跟他遠鬥,一上去便扭住他手臂,跟他比拼力氣。」兩人一近身對立,桑斯兒便撲將上去。李文秀側身閃開,左手一翻,已抓住了他的右腕,右腿在他腳下一勾,桑斯兒撲地倒了,李文秀笑道:「你沒小心,再來!」<br /><br />  桑斯兒爬起身來,再次撲上。李文秀仍是使展擒拿手法,抓住他的手肘,一扭一翻,將他掀在地下。桑斯兒雙手關節翻轉,不用力不痛,略一掙扎,便痛入骨髓,只得伏在地下不動。李文秀又放了他起身,笑道:「再來!」她跟師父學的擒拿手,共有三十六大變,七十二小變,桑斯兒如何能與之相抗?她只使了七八種變化,已將桑斯兒制得服服貼貼,不論如何騰挪閃避,總是一兩下之間便被按在地下,動彈不得。<br /><br />  當李文秀第八次再放了他叫他再來時,桑斯兒搖頭道:「我打你不過,你去娶阿曼吧!」垂頭喪氣,退了開去。<br /><br />  李文秀轉過頭來,對蘇普道:「蘇普,來,我跟你比。」蘇普適才見了她的身手,暗忖自己的功夫和桑斯兒只是在伯仲之間,他既打不過,自己也決計不行,當下搖頭道:「我也打你不過。」李文秀道:「也不見得,試一試無妨。」蘇普向阿曼斜眼瞧去,見她眼中大有鼓勵之色,於是整一整腰帶,道:「好!」走到場中,伸手便往李文秀臂上抓去。<br /><br />  李文秀依樣葫蘆,將他摔了四交。到蘇普第五次被她掀在地下時,忽聽得她在耳邊低聲說道:「你跳將起來,抓住我的背心,便能反敗為勝。」蘇普大奇,這時也不能多思世慮,依言縱身一躍,反手抓住了李文秀的背心,將她按在地下。<br /><br />  這麼一按,李文秀果然站不起來了。蘇普心想:「如此得勝,那可太不公平。」於是放了她起來,跟她再鬥。這一次,李文秀又在要緊關頭,點撥了他一下,讓他取勝,低聲道:「這個法子記在心裏,不可忘記。」兩個又接連鬥了六個回合,每一個回合李文秀都是讓蘇普得勝,每一次都教了他一招巧妙的法門。<br /><br />  旁觀族人聽不見李文秀貼近蘇普耳邊的低語,但見蘇普每一次都用極精妙的方法將對方打倒,無不大為興奮,李文秀更故意湊合,一撲一跌,演得十分逼真,無人懷疑她是故意相讓,只有蘇普,每得勝一次,心中的疑團便深一層,不明白這位漢人明明可以勝過自己,何以卻故意讓自己打贏?像阿曼這樣美麗的姑娘,他何以竟不願娶她為妻?<br /><br />  到蘇普又勝一次時,李文秀站起身來,大聲道:「不行,我打你不過,不跟你爭阿曼了。」蘇普很是誠實,道:「是你故意相讓的。」李文秀微笑道:「不必客氣。我輸了給你,也不算丟臉。」<br /><br />  族長和眾族人都迷惘了起來,他三個人中,桑斯兒勝了蘇普,蘇普勝了李文秀,李文秀又勝了桑斯兒,到底算是誰打贏呢?許多族人看了蘇普適才打敗李文秀之時所使的精妙招數,都道:「昨天蘇普是給『駱駝』拖垮了的,應該再同桑斯兒比過,那才公平。」<br /><br />  於是蘇普跟桑斯兒再比一場。蘇普每到爭持不決之際,使用出李文秀教他的招數來,李文秀一共教了他七招,他在迷迷糊糊之中只學了三招。但雖只三招,卻已足取勝而有餘,桑斯兒敗得很慘,竟無還手的餘力。<br /><br />  族長大聲宣佈:「蘇普經過兩日苦鬥,終於最後得勝,那是說真神已赦免了他的罪,讓他和阿曼結成夫妻。」<br /><br />  阿曼雙頰暈紅,心中說不出的喜歡,眾族人見他兩人自幼相戀,這時見他倆經過許多折磨。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,無不高興。蘇普轉過身來,想對李文秀道謝時,只見她騎著白馬,已遠遠的走了。<br /><br />  這天晚上,眾族人又是圍在一堆堆的火旁,歡欣慶祝。族中好幾個少女見到桑斯兒的勇武,雖然比武終於失敗,她們心中反而暗喜,四個人圍在他的身旁,唱歌安慰他。桑斯兒沮喪了一陣,但後來也慢慢開心起來了。不過他心中還是覺得煩惱:「這四個姑娘各有各的好處,到底選誰做妻子的好?」<br /><br />  看下這四個姑娘,一個美麗,一個溫柔,一個歌唱好聽,一個舞跳得好看,這個主意,真是不易打得定了,或者他會從四位姑娘中挑選一位,或者他一個也不愛,另外去愛上了一個;又或者,他會記起真經上說,一個男子可以娶四個妻子……<br /><br />  眾族人正在熱鬧地歡欣歌舞,突然間,西方響起來三下尖銳的梟鳴之聲,聲音異常刺耳難聽,眾人不禁齊向鳴聲來處望去,只見白晃晃的一團物事,疾逾奔馬的衝來,衝到離眾人約莫四丈之處,猛地直立不動,看上去依稀是個人形,只見這「人」身披白色的罩袍,滿臉都是鮮血,白袍上也是血跡淋漓,這人高大之極,至少比常人高了兩尺。靜夜看來,恐怖無比。那人陡然間雙手前伸,十根手指甲比手指還長,滿手也都是鮮血。<br /><br />  眾人屏息凝氣,寂無聲息的望著他。過了良久,那人尖聲說道:「誰偷了我宮中的寶物,如不歸還,一個一個,教他都不得好死。我在宮裏住了一千年,誰都不敢進來,你們這樣大膽!」說到這裏,慢慢轉身,雙手對著三丈外的一匹馬,叫道:「給我死!」突然間回過身來,疾馳而去,片刻間走得無影無蹤。<br /><br />  這鬼怪突然而來,突然而去,氣勢攝人,直等他走了好一會,眾人方才驚呼出來。只見他雙手指過的那匹馬四膝跪倒,翻身斃命。眾人擁過去看時,但見那馬周身沒半點傷痕,口鼻亦不流血,卻不知如何,竟是中了魔法而死。<br /><br />  眾人都說:「是鬼,是鬼。」有人道:「我早說大戈壁中有鬼。」有人道:「那迷宮千年無人進去,自然有鬼怪看守。」又有人道;「聽說鬼怪無腳,瞧瞧那鬼有沒腳印。」當下眾人拿了火把,順著那鬼怪的去路瞧去,但見沙漠之中,每隔五尺便是一個小小的圓洞,人的腳印既不會這樣細細一點,而兩點之間,相距又不會這樣遠。<br /><br />  這樣一來,各人再無疑義,認定是迷宮中的鬼怪作祟,有人更說:「闖入迷宮中的都會不吉,你瞧,蘇魯克和車爾庫這兩個勇士,不是一進迷宮便死在裏面麼?定是鬼怪迷住了車爾庫,叫他殺死蘇魯克,又迷住蘇普,叫他殺死車爾庫。」有人道:「那些漢人強盜,在沙漠橫行了十年,誰也奈何他們不得,一進迷宮,得罪了鬼怪,便落得這樣下場。」又有人道:「咱們自己的族人呢,在迷宮中不也死了很多麼?」<br /><br />  更有許多人講起沙漠中幽靈的老故事來:怎麼一個旅人在沙漠中發現了許多財寶,他取了財寶,於是駱駝轉來轉去,再也走不開那塊地方,這倒不是幽靈有意害他,因為財寶是幽靈之物,它捨不得被人偷去,所以拖住了駱駝的腳,只須將財寶放回原地,他就可以平安離開了。<br /><br />  這個故事,哈薩克族人是個個皆知的,當下便有人向族長提議:「將迷宮取來的珠寶送還迷宮,以免鬼怪降禍。」可是這樣許多金銀珠寶,既已辛辛苦苦取來了,再要送歸原處,卻又是誰也捨不得。大家商量了半夜,無法決定。<br /><br />  第二天晚上,眾族人不約而同的又都聚在火堆之旁。各人心中都懷著鬼胎:「只怕那白衣鬼今晚又來作祟,還是跟大家在一起,可以壯壯膽。」人人不敢單獨在自己的帳蓬中逗留,因此草原上倒比昨晚更是人多。<br /><br />  將近亥時,便是昨晚鬼怪出現的時刻,只聽得西方又響起了三下尖銳的梟嗚,眾人毛骨悚然,但見那白衣長腿,滿身血污的鬼怪又飛馳而來。他在眾族人面前站了一會,尖聲說道:「誰偷了我宮中的寶物?如不歸還,一個一個,叫他都不得好死,我在宮裏住了一千年,誰都不敢進來,你們這樣大膽!」說到這裏,慢慢轉身,雙手指著遠處一個青年,叫道:「給我死!」說了這三個字,猛地裏回過身來,疾馳而去,月光下但見他越走越遠,終於不見。<br /><br />  只見那被鬼怪指過的青年慢慢委頓,一句話也不說,臉色烏黑,就此斃命,身上仍是沒半點傷痕。昨晚還不夠害死一匹馬,今日卻害死了一個壯健的青年,而這青年,正是進過迷宮的。<br /><br />  到了第三天晚上,誰都不敢出到草原上。無聲無息,帳蓬的門拉得緊緊地,草原上一片死寂。可是等到亥時將屆,鬼怪的聲音又在帳蓬外響了起來,最後喝一聲:「給我死!」便此離去,只聽得一所帳蓬中有人號哭起來,原來那鬼拉開帳蓬,雙手指著一人,又害死了一個青年。<br /><br />  眾族人嚇得魂飛魄散,整日整夜誦經祈禱,求懇真神保佑,破除魔鬼的邪法,可是第四天晚上,那白衣魔鬼還是來害死了一人。<br /><br />  等到族中接連死了四個人後,誰也不敢再堅持下去了。族長率領大隊人馬,將取來的金銀財寶悉數送還迷宮,誰都不敢冒險留下小小的一塊金銀。眾人送還了財寶,回歸帳篷,心想那惡鬼一定滿意,不會再來作祟了。<br /><br />  那知眾族人從迷宮回來之時,途中又發生了變故。眾人離開迷宮後,第一晚在大漠中露宿,那惡鬼忽又出現,說道:「你們很好,把寶物都還了我,我保佑你們牛羊繁殖,人口平安。可是那個帶領你們到迷宮來的女孩子,我要好好懲罰她。」說罷便即隱沒。<br /><br />  帶著眾族人到迷宮去的,自是阿曼了。她和蘇普心中都很驚惶。第二天晚上露宿之時,蘇普和四個朋友手執長刀,守護在阿曼身畔,等到中夜,突然間白影一晃,蘇普等五人只覺得背上一麻,登時暈了過去。待得醒轉,天已明亮,竟是昏暈了兩個多時辰,阿曼卻已不見。<br /><br />  眾族人嚇得心膽俱裂,大家急速上馬狂奔,蘇普上馬之後,卻反而向迷宮馳去。眾族人大驚,叫道:「蘇普,你幹什麼?」蘇普道:「我要去跟阿曼死在一起。」眾族人待要勸阻,他早已馳馬遠遠的去了。<br /><br />  蘇普五內俱焚,他並不想去救阿曼出來,阿曼既然落入魔鬼手中,自必無倖,他只是要去跟阿曼死在一起。<br /><br />  第四天天黑時,他又到了迷宮的黃金前門,他站在門口,大聲叫道:「迷宮的惡魔,你害死了阿曼,連我也一起害死吧。我和阿曼一起帶領族人到迷宮來搬財寶,你害死阿曼,為什麼不害死我?我是蘇普,我不怕你。」他這時把心橫了,叫喊得威風凜凜,更無半點懼怕之意,可是叫了半天,迷宮中的魔鬼竟無半點響動。蘇普叫道:「你怕了我麼?哈哈,我偏偏不怕你,不怕你這惡魔!」長刀揮舞,狀如發瘋。<br /><br />  突然間背後有個清脆的聲音說道:「蘇普,你在這裏幹什麼?」蘇普回個頭來,見是一個漢族的少女,朦朧的月光之下,一時看不清她的面貌。那少女道:「你大呼小叫的罵誰啊?」蘇普聽得聲音很是熟悉,走上幾步,驚道:「你……你是李英雄,怎麼……怎麼又變成女人?」原來那人正是李文秀。她微笑不語,又問:「你在這裏幹什麼?」蘇普道:「你快走,迷宮有惡鬼,待會就要出來,別讓他害了你。」李文秀道:「你怎麼不怕惡鬼?」蘇普恨恨的道:「惡鬼害死了阿曼,我也不想活啊。」李文秀驚:「怎地有惡鬼?怎地害死了阿曼?」當下蘇普將惡鬼午夜出現,逼迫族人送還財寶又怎樣攫走阿曼的事一一說了。<br /><br />  李文秀沉吟半晌,心中好多疑慮,問道:「那些被惡鬼害死的人,身上有何異狀?當真半點傷痕也沒有?」<br /><br />  蘇普道:「一點傷痕也沒有,唔,只是死者臉上烏黑,好似塗上了一層泥灰。」李文秀心想:「我不信真有什麼鬼怪,想是有武學的高手在裝神弄鬼。只是何以沙漠中沒有腳印?可令人猜想不透。而那人遙遙伸手一指,便能致人死命,也是令人不可思議。」<br /><br />  蘇普道:「李英雄,你待我很好,幫著我贏得了阿曼,可是我生來福薄,阿曼給惡鬼害死了。現下我要到迷宮之中,在惡鬼手下就死,咱們就此別過,來生再見。」李文秀雖然不信世上有什麼惡鬼,但想那擄去阿曼之人武功定然十分厲害,看來還有什麼邪法,自己是決計鬥他們不過的。眼見蘇普對阿曼一往情深,決意為她殉情,心中一酸,心道:「你能為心愛之人而死,難道我便不能為你而死麼?」於是說道:「我陪你一起去。」<br /><br />  蘇普雙眼睜得大大的,凝望著她,心中陡然間起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感應!「你為什麼待我這樣好?難道……難道……」隔了半晌,才道:「不,你快快離開,走得越遠越好。」李文秀道:「我跟你說,那不是惡鬼,我相信是個惡人假扮的。咱們一起去跟他們鬥一鬥。」蘇普搖頭道:「你沒見過這個惡鬼,不知道厲害。李英雄,我非常的感激你。可是,你還是快快走吧!」李文秀淒然一笑,拔出長劍,伸手便去推開了迷宮的黃金大門,道:「你點燃一個大火把,咱們救阿曼去。」蘇普一聽到「咱們救阿曼去」這六個字,心頭猛地裏湧起了一陣希望,說道:「你……你說阿曼沒死麼?」李文秀道:「我想她還沒死。」蘇普大喜,道:「好,咱們救阿曼去。」點亮了一個旺旺的火把,當先進宮。<br /><br />  兩人曲曲折折的走了半日,蘇普一路上大叫:「阿曼,阿曼,你在那裏?」始終不聽見有人答應。李文秀道:「你說咱們大隊人馬來救你啦,說不定能將惡鬼嚇走。」蘇普依言大叫:「阿曼,阿曼,你別怕,咱們大隊人馬來救你啦。」又走了一陣,忽聽得前面一個女子聲音尖聲大叫,依稀正是阿曼。蘇普循聲奔去,推開一扇門,只見阿曼縮在屋角之中,雙手雙腳都被綁住了,一見到蘇普,兩人驚喜交集,齊聲叫了出來。<br /><br />  蘇普搶上去鬆開了她的綁縛,問:「那惡鬼呢?」阿曼道:「他不是鬼,是人。黑暗中我雖看不到他的面目,可是他的手是暖的。剛才他還在這裏,聽到你們的聲音,便匆匆忙忙的逃走了。」<br /><br />  蘇普舒了口氣,又問:「那……那是怎樣一個人?他怎麼會將你捉了來?」阿曼道:「一路上他綁住了我的眼睛,到了迷宮,黑沉沉的,始終沒能見到他的相貌。」蘇普轉頭瞧著李文秀,眼光中滿是感激之情。<br /><br />  李文秀忽道:「蘇普,你說阿曼的父親不是你殺的,現在我有點信了,那個真凶,恐怕就是假扮惡鬼之人。」蘇普跳了起來,叫道:「不錯,不錯,恐怕我爹爹也是他害死的。咱們快去找他。」他一知那惡鬼其實並非是鬼,登時膽氣大壯,但一轉念間,心想那人雖非鬼怪,但武功定然奇高,向李文秀道:「李英雄,咱們打得贏他麼?」李文秀遲疑半晌,搖頭道:「十九打不贏。蘇普,你還是快些同阿曼逃走,帶領大隊族人前來搜查,必可將他擒住。」蘇普和阿曼齊聲道:「不成,大家想到鬼便怕,怎敢來追?」<br /><br />  李文秀道:「我倒有一計在此,不知你敢不敢?」蘇普道:「你叫我做什麼,我便做什麼。」李文秀心中一酸,暗想:「我叫你不愛阿曼而愛我,你難道也能聽我話麼?」低聲道:「我跟你假裝爭吵,動刀子打起架來,打到你父親和車爾庫被害那間室裏,說不定那惡鬼又會出現。咱倆突然間攻他個措手不及。」蘇普道:「好啊,就是這麼著。」李文秀道:「可是那人武功實在厲害,你千萬要小心。」蘇普昂然道:「殺父之仇,焉能不報,何況有你這樣大本事的人在旁相助。」<br /><br />  李文秀冷笑一聲,喝道:「你膽子倒不小,看刀!」一刀向他頭頂劈了下去。蘇普一楞,急忙跳開,叫道:「李……你……」隨即醒悟,回刀一架,罵道:「你敢動蠻,瞧我不劈死你。」李文秀向阿曼作個手勢,阿曼高舉火把,大叫:「你們別打,別打啊!怎地好端端的打起架來啦。」兩個人兵兵兵兵,將兵刃碰得震天價響,一路鬥向車爾庫被殺的那間室中。<br /><br />  蘇普在前,李文秀在追趕,邊鬥邊行,到了那間室中。阿曼見地下血漬殷然,想起父親死於此地,不禁悲從中來。李文秀和蘇普雖然大膽,但身臨險地,心中也是不禁惴惴。<br /><br />  兩人鬥了數招,突然間牆壁上喀的一聲響,一聲冷風吹出,阿曼手中的火把登時熄滅。蘇普假裝大叫一聲:「啊啦!」倒在地下。黑暗之中,李文秀但覺有一隻冰冷的手搭到自己右腕,來奪自己手中的長刀。<br /><br />  李文秀早已有備。左足飛出,逕踢敵人小腹,這一足去勢快極,蓬的一聲,身上早著。那人「啊喲」一聲,身子一晃,可是抓住李文秀右腕的手卻並不放鬆。李文秀左掌撲出,逕擊敵人面門。那人低頭讓過,也揮左掌擊來。霎時之間,兩人在黑暗中已交換了七八招。蘇普滾近身去,伸手抱住那人雙腿,豈知黑暗中視物不見,一抱卻抱住了李文秀的右腳。李文秀忙叫:「是我!阿曼,快點亮火把!」<br /><br />  便在這時,砰的一響,李文秀肩頭中了敵人一拳,拳力沉猛,李文秀忍不住「啊喲」一聲驚呼,那敵人乘勢直進,用力一扭李文秀的右腕,奪去長刀,正要一刀砍將過來,忽聽得室中風聲颯然。又有人衝進,兩個人的聲音一齊叫道:「不許動!」那敵人的長刀不再砍下,似乎已被人制住。<br /><br />  但聽那兩人又同聲驚呼:「你是誰?」跟著兵刃撞擊之聲大作,竟是相互鬥了起來。李文秀大奇,一掌用力拍出,正中敵人胸間,那人既不閃避,亦不呼痛,原來已被人點中了穴道。李文秀這一掌使了十成力,那人勢必內臟震壞,受了重傷。<br /><br />  李文秀取出火摺,點亮了火把。火光照耀之下,只見相鬥的兩人一個是駝背老人計爺爺,一個正是她師父「獨指震天南」華輝。李文秀大叫:「師父,計爺爺,住手,住手,都是自己人。」兩人聽到李文秀的叫聲,臉上均有驚疑之色,一齊向後跳開。李文秀回頭瞧那被自己擊傷的敵人時,只見他是個四十來歲的粗壯漢子,滿腮濃髯,頭髮蓬亂,臉上刀疤交錯,卻是從未見過。<br /><br />  李文秀喜道:「師父,計爺爺,幸虧你們趕到救我,否則我便要傷在假扮惡鬼的歹人手裏。」那大漢冷冷的道:「假扮惡鬼的不是我,是這個馬家駿。」<br /><br />  華輝和計老人聽到「馬家駿」三字,身上猶如突然間受到火炙針刺,猛地裏跳了起來。計老人臉上現出兇狠異常的神色,華輝的臉上卻是充滿了怨毒和憎恨。漸漸的,計老人臉色中兇悍之氣稍減,多了幾分恐懼。華輝上上下下的向計老人打量,喃喃道:「怪不得,怪不得。」計老人慢慢的退了幾步,眼光閃爍,似乎要奪門而逃。華輝忽地提聲叫道:「家駿,給我站住!」計老人提起刀來,惡狠狠的瞧著華輝,低聲道:「好好,你果然是沒有死!」<br /><br />  華輝嚴峻的眼光狠狠地瞪視著計老人,眼睛一瞬也不瞬。計老人不敢再向後退,只見他身子劇烈顫抖,忽然大叫:「師父饒命!」咕咚一聲,雙膝跪地。<br /><br />  李文秀大奇:「怎地計爺爺也叫我師父作師父?他比我師父可老得多了。」華輝冷笑道:「哼,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師父?,那日你放毒針暗算我之時,卻不記得我是師父了?」計老人連連磕頭,只說:「徒兒該死,徒兒該死。」李文秀心想:「原來師父背上所中那三枚毒針竟是計爺爺放的。」她在父母雙亡,孤苦無依之際,蒙計老人收留,十年來與計老人親若家人,眼見華輝目露凶光,便要出手,忙勸道:「師父,這位計爺爺暗算你老人家,原是大大不該,但他十年來一直待徒兒很好,你便瞧著徒兒份上,饒了他吧!」<br /><br />  華輝冷笑道:「哼,什麼計老爺?他姓馬,名叫家駿,你道他真是個駝背老人麼?」突然提高聲音,喝道:「將化裝都給我去了。」計老人緩緩站起身來,除下外衣,只見他背上負著一個大包。他又伸衣袖在面上用力一陣拭抹,瞼色登變,卻是三十餘歲的漢子,英氣勃勃,氣概軒昂。李文秀奇道:「計爺爺,原來……原來你這般年輕。」計老人苦笑道:「我叫馬家駿,這十年之中,我可待你不錯啊。」李文秀點頭道:「你待我很好,以後我叫你馬大叔吧!」<br /><br />  華輝取過他背上除下來的大包一抖,跌出一件白色長衣來,衣上血漬斑斑,甚是可怖。蘇普叫道:「啊,假扮惡鬼之人就是你。」馬家駿對著華輝甚是恭謹,但一轉頭對著蘇普,立時滿臉傲色,說道:「是啊,便是我。我化裝駝背老人,在大漠之中苦苦等候了十年,豈容你們將迷宮中的財寶搬去?」蘇普怒道:「你用妖法殺死我們不少族人,又為什麼把阿曼擄來?」馬家駿昂然道:「我有了這許多財寶,怎能沒有美人相伴?」他回頭向華輝道:「師父,這迷宮中的財寶,都是你的。只求你賜我十分之一,徒兒便心滿意足。待徒兒將這哈薩克小子殺了,咱四人便可滿載而歸,回去中原。」<br /><br />  李文秀道:「不成,你不能殺他。」馬家駿嘆了口氣道:「好,我知道你從小便喜歡這哈薩克小子。你跟他一起牧羊唱歌講故事,我都瞧在眼裏。如果你不是這麼喜歡他,我也不會去擄劫阿曼了。好吧!我不殺他便是。你得蘇普,我得阿曼,師父得財寶,咱三人各得其所。」<br /><br />  李文秀嘆了口氣,道:「計爺爺……嗯,該當叫你馬大叔了。馬大叔,不是你的東西,你就是想一輩子,也終是得不到的。」蘇普睜大了圓圓的眼睛望著她,心中霎時間想起了許許多多的往事。<br /><br />  華輝怒道:「秀兒,此人罪大惡極,你還要給他說情麼?他一身武功,全是我傳的。我帶同他來到大漠,尋訪迷宮,好容易稍有頭緒,那知他突然被財寶迷了心竅,向我暗下毒手,在我後心釘上了那三枚毒針。這數年之中,我不知受了多少痛苦,倘若不是得你相救,今日這條老命也未必在了。」李文秀道:「馬大叔,這事確是你的不對了。」<br /><br />  蘇普忽然道:「李姑娘,他會施展邪法,你要小心了。」李文秀道:「他不是施邪法,是放射一種極其微細見血封喉的毒針,因此死者身上沒有傷痕,他半夜裏來去之時,腳下踩了高蹻,外面用長袍罩住,因此看來身高異常,腳步既大,沙漠中又沒有留下腳印。」蘇普點頭道:「是,是。」這幾件怪事經李文秀說穿了,實在一點也不奇怪。蘇普心中想:「這些漢人鬼心眼兒真多。」華輝冷笑道:「你用毒針射我,雖知我活不長久,可是終究心中害怕,唯恐我來找你,於是化裝成個駝背老人。哼,哼,要是你行兇之後,心下懊悔,便此回歸中原,那麼我便永遠找你不到了,但你怎捨得這迷宮中的財寶。你不到迷宮來便罷,若是要來,怎逃得過我的眼睛?哈哈,你嚇得哈薩克人將財寶送回,這計策固然很妙,你殺死陳達玄,也算乾手淨腳,可是你知不知道,你師父一直跟在你的身後。」馬家駿垂頭喪氣,不發一言。<br /><br />  蘇普突然跳起身來,手挺長刀,叫道:「你為什麼害死我爹爹,為什麼害死車爾庫?」馬家駿還沒回答,那個被點了穴道的大漢驀地裏哈哈大笑,說道:「是我殺的,是我殺的,哈哈,哈哈!」李文秀和蘇普齊聲問道:「你是誰?」那大漢笑道:「我是瘋子,人家這樣害我師父?我也這樣害人家。華輝,我師父是你害死的,是不是?」<br /><br />  華輝冷冷的道:「不錯,原來你並沒瘋。」右手一揚,三枚毒針飛了過來,那大漢正自狂笑,陡然間笑聲忽止,但臉上仍是滿面笑容,卻已氣絕而死。李文秀沒料到師父竟會突出殺手,心中充滿了疑竇,問道:「他……他是誰啊?」華輝凝思不答,馬家駿忽道:「這瘋子是鄭九思的徒弟。」華輝點了點頭道:「不錯,他是鄭九思的徒弟。」<br /><br />  他瞧著那瘋子臉上奇異的笑容,想起了那日鄭九思壽堂中的情景。<br /><br />  「老英雄鄭九思做壽,賀客畢至,我在壽筵之上坐了尊席。突然間。那瘋子闖了進來,取出一大批人間罕見的珍寶,獻給師父作壽禮。那瘋子說不清楚,只說那是哈布迷宮中取來的………。<br /><br />  「當天晚上,我摸進鄭九思的臥房,想要查探『哈布迷宮』的訊息,鄭九思驚覺了,冷笑道:『獨指震天南,你也覬覦這批珍寶麼?』我先下手為強,發毒針射死了他。我佈下圈套,將瘋子的兵刃插在他師父胸口,又擄走瘋子,叫人人疑心,瘋子失心瘋而害死了師父……<br /><br />  「我帶了瘋子,躲在隱僻之地,用水磨功夫,慢慢套問那個瘋子,哈布迷宮是在什麼地方。直化了三個多月時光,那瘋子方始吐露,他無意中得了一幅迷宮的地圖。他好奇心起,遠赴回疆,尋迷宮。只見迷宮中珍寶不計其數,他記著師恩,隨意取了幾件,想作為獻給師父的壽禮。但那迷宮中道路實在太過曲折,又經千百年的風沙侵蝕,牆垣廢圯,好多情形已和圖中所示不盡相符。他在迷宮中轉來轉去,乾糧食水全都吃完,仍是轉不出來,又渴又驚之下,神智便此錯亂。以後如何脫困,如何回歸中原,他再也說不明白了………。<br /><br />  「我查問清楚,便帶了那瘋子和弟子馬家駿來到回疆,豈知有一天半夜裏睡夢之中馬家駿竟然向我忽施毒手,用毒針打了我背心要穴。我強運內力,假裝無礙,將馬家駿嚇走。可是那瘋子卻乘機奪了地圖逃走了!唉,想不到我最親信,當他親生兒子一般的徒兒竟也會向我忽施反噬。不久,江湖間便傳開了我暗害鄭九思的惡行,想是那瘋子去跟人說的,又不知怎的,那地圖竟會落入了白馬李三的手中……<br /><br />  「我重傷之後,又怕鄭九思的家人弟子向我尋仇,從此不敢回歸中原。我看過那幅地圖,依稀記得前赴迷宮的途徑,一路尋來。可是過得沙漠,到了那叢林之中,再也找不到路了。<br /><br />  「以後是背上毒發時無窮無盡的痛楚和折磨,天幸遇到了文秀,她替我拔出背上的毒針。想不到隔了這許多年月之後,終於有大隊哈薩克人進入迷宮搬取藏寶……這駝背老人,哈哈,這駝背老人會用毒針傷人,如果不用毒針,我也真認他不出……原來,原來他便是我的愛徒馬家駿……」<br /><br />  華輝迷惘的眼光從馬家駿的身上,轉到了瘋子的臉上,只見他還是裂著嘴在笑,心中說道:「你人都死了,還在笑個不停,有什麼好笑?笑自己白辛苦一場麼?這瘋子也不知什麼時候瘋病好了,又來躲在這迷宮之中。想是他恨我殺了他師父,反而嫁禍於他,於是他依樣葫蘆殺了那個哈薩克人叫什麼蘇魯克的,又殺了那個叫什麼車爾庫的,學著我的樣兒,也去嫁禍於人。嘿嘿,這瘋子真是滑稽。<br /><br />  「為了迷宮中這許多財寶,死的人真多。哈哈,現在可都屬於我了。這數不盡,載不完的財寶,都是我獨指震天南華輝一人所有了。這狼心狗肺的家駿居然想分十份之一,真是做他娘的清秋大夢!哈哈,哈哈,我要折磨他一個夠,再慢慢的處死。那才叫痛快。」突然之間,他張開了口,哈哈哈的笑出聲來,他眼睛一花,看見他下手害死的鄭九思睜大了眼瞪看他。<br /><br />  華輝大叫:「鬼,鬼,你是鄭九思!」其實他所看到的只是馬家駿。馬家駿臉上本來抹了灰粉,裝成個六七十歲的老人,這時抹去灰粉,臉上一片模糊,火把的光亮一明一暗,看上去竟是十分可怖。華輝殺害鄭九思後一直心中不安,這時神智一模糊,突然間看到了鄧九思的臉。<br /><br />  馬家駿冷冷的道:「我不是鄭九思,鄭九思卻站在你的背後。」華輝急忙轉頭,道:「在那裏?在那裏?」<br /><br />  馬家駿乘他回頭,飛撲上前,一刀猛砍下去,深入他的背心。華輝大叫一聲,運勁雙臂,砰的一聲,擊在馬家駿的前胸,肋骨斷折,內臟震碎。<br /><br />  這一下變故快如閃電,李文秀待要相救,兩人一中刀,一中掌,已是同時倒地。李文秀俯下身去,只見師父已然氣絕,馬家駿眼目卻尚未閉,他低低的道:「文秀,我……我本來可乘他轉身之時,發射毒針,不過……不過你站在他身邊,我怕……怕誤傷了………怕誤傷了你……」<br /><br />  李文秀垂淚道:「馬大叔,你做錯了很多事。可是你待我一直是很好的。」馬家駿淒然苦笑,頭一垂,便此死去。李文秀嘆了口氣,說道:「本來不是你的東西,何必苦苦的去搶奪?」<br /><br />  ×××<br /><br />  數天之後,蘇普和阿曼回到族人之中。他倆說迷宮中並無惡鬼,可是誰也不敢相信。因此數百年來哈布迷宮中無窮盡的寶物,仍是好好的存放著,只要誰找到了那張地圖,便能尋到。<br /><br />  不過那張地圖是在馬家駿身上,也就是在迷宮之中。你要找地圖,便得到迷宮中一堆白骨之間去找。不過你既然到得了迷宮,那張地圖便沒用了。可是沒有地圖,卻又是誰也走不進迷宮。<br /><br />  ×××<br /><br />  在通向玉門關的沙漠之中,一位美麗的姑娘腰懸長劍,騎著一匹白馬,自西而東而行。她心中在想:「迷宮是容易捉摸得多了。誰想得到,駝背的計爺爺只不過三十來歲?誰又想得到,一對本來情若父子的師徒,竟會翻臉成仇?大家受了無窮盡的苦楚,到頭來終於一無所得,一齊喪身於迷宮之中!可是馬大叔卻是待我很好的啊。我師父也是個壞人,可是他待我也很好。蘇普是很好的好人,但他只想到阿曼。」<br /><br />  白馬的駿足帶著她一步步的回到中原。那可是一個比迷宮兇險百倍,難走百倍的地方……<br /><br />  (全書完)<br /></div></body></html> in /var/www/vhosts/enjoyreadinghour.com/zh.enjoyreadinghour.com/eKatab/REST.class.php on line 799
舊版白馬嘯西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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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 師父和瘋子



  奔出數里,已離開草原,到了沙漠,李文秀縱馬上了一個沙丘,四下一望,只見西北方遠處有匹馬站著不動,馬旁似有一人橫臥。李文秀忙催馬近前,但見那人仰天而臥似已死去。她怕那人詐死,另有奸謀,取出流星鎚,左鎚揮出,輕輕在他胸口「中庭穴」上一點,那人仍是不動。李文秀才知他當真已死,走近一看,卻不是陳達玄是誰?

  但見他嘴角邊流出鮮血,顯是受了內傷,氣息已絕,肌膚尚溫,卻是死去不久。李文秀在他身上一搜,但見他胸口有個鳥青的掌印,肋骨斷了七八根,心下駭然:「不知是誰打死他的,那人掌力好生厲害。」想到此處,四下裏一看,但見遠處隱隱有個黑點,有人騎了馬飛奔,再看陳達玄時,祗見他背囊和衣袋都已被人用刀劃破,如果那幅迷宮的地圖一直在他身上,這時也已被殺死他的敵人搜去。

  李文秀心想:「迷宮已經發現,要此地圖又有何用。」她呆立在陳達玄的屍身之旁,暗想害死父母的仇人都已死去,雖是旁人所殺,但自己心願已了,出了一會神,上馬回到比武場來,遠遠只聽得眾族人在大聲叫道:「桑斯兒勝了,桑斯兒勝了!」李文秀一顆心怦怦跳動,腦子中閃過一個念頭:「桑斯兒若是娶了阿曼,如果我跟蘇普說,我便是他小時候一道玩兒的女友,他會怎麼?」想到這裏,不禁一陣暈紅上臉,馳馬走近人圈。

  只見蘇普筋疲力盡的伏在地下,慢慢掙扎著想爬起,但雙足搖搖晃晃,剛一站定,又摔倒在地。桑斯兒扶了他起來,說道:「蘇普,你如不服,歇一會兒再打。」蘇普搖了搖頭,眼望阿曼,臉上是一股傷心欲絕,痛禁之極的神色。阿曼心中一陣難過,也不禁流下淚來。

  李文秀瞧了兩人的神氣,心想:「他二人是真心相愛的,蘇普這一生之中,決不會再愛第二個人。阿曼如果嫁了桑斯兒,她一定忘不了蘇普,她對桑斯兒也定然不好。那麼,誰也不會快樂。」

  她瞧著蘇普那滿臉苦惱的神情,見他腳步蹣跚,抱著頭慢慢走到旁邊,坐在地下喘氣,心中說不出的憐惜,一咬牙,走到中場,說道:「桑斯兒,剛才我去追一個人,沒能跟你比試,現在咱們動手吧!」她頓了一頓,又道:「不過你已打了兩場,用了不少力氣。我卻一場也沒打過,未免不公平,這樣吧,今日咱們不比,明日再比。」

  桑斯兒對李文秀也確實很是忌憚,說道:「好,咱們明天再比試。」

  當桑斯兒打敗了蘇普之後,眾族人都道阿曼之嫁給桑斯兒已成定局,那知李文秀卻又突然出現。這天晚上,眾人議論紛紛,都在談論和猜測明日比武的結果。許多人說,那個漢人的武功甚是了得,桑斯兒多半不是他的對手。但也有許多人說,這個漢人少年文弱俊美,似個女子,力氣一定不大,他雖善用兵器,但空手摔角比武,卻只怕不及桑斯兒,否則為什麼今天正要比試之時,忽然借故逃走?為什麼又要推到明天?

  第二天午後,眾人聚集在那片草地之上。桑斯兒大睡了一晚,力氣已復,心下打定了主意:「這漢人武術精妙,我不跟他遠鬥,一上去便扭住他手臂,跟他比拼力氣。」兩人一近身對立,桑斯兒便撲將上去。李文秀側身閃開,左手一翻,已抓住了他的右腕,右腿在他腳下一勾,桑斯兒撲地倒了,李文秀笑道:「你沒小心,再來!」

  桑斯兒爬起身來,再次撲上。李文秀仍是使展擒拿手法,抓住他的手肘,一扭一翻,將他掀在地下。桑斯兒雙手關節翻轉,不用力不痛,略一掙扎,便痛入骨髓,只得伏在地下不動。李文秀又放了他起身,笑道:「再來!」她跟師父學的擒拿手,共有三十六大變,七十二小變,桑斯兒如何能與之相抗?她只使了七八種變化,已將桑斯兒制得服服貼貼,不論如何騰挪閃避,總是一兩下之間便被按在地下,動彈不得。

  當李文秀第八次再放了他叫他再來時,桑斯兒搖頭道:「我打你不過,你去娶阿曼吧!」垂頭喪氣,退了開去。

  李文秀轉過頭來,對蘇普道:「蘇普,來,我跟你比。」蘇普適才見了她的身手,暗忖自己的功夫和桑斯兒只是在伯仲之間,他既打不過,自己也決計不行,當下搖頭道:「我也打你不過。」李文秀道:「也不見得,試一試無妨。」蘇普向阿曼斜眼瞧去,見她眼中大有鼓勵之色,於是整一整腰帶,道:「好!」走到場中,伸手便往李文秀臂上抓去。

  李文秀依樣葫蘆,將他摔了四交。到蘇普第五次被她掀在地下時,忽聽得她在耳邊低聲說道:「你跳將起來,抓住我的背心,便能反敗為勝。」蘇普大奇,這時也不能多思世慮,依言縱身一躍,反手抓住了李文秀的背心,將她按在地下。

  這麼一按,李文秀果然站不起來了。蘇普心想:「如此得勝,那可太不公平。」於是放了她起來,跟她再鬥。這一次,李文秀又在要緊關頭,點撥了他一下,讓他取勝,低聲道:「這個法子記在心裏,不可忘記。」兩個又接連鬥了六個回合,每一個回合李文秀都是讓蘇普得勝,每一次都教了他一招巧妙的法門。

  旁觀族人聽不見李文秀貼近蘇普耳邊的低語,但見蘇普每一次都用極精妙的方法將對方打倒,無不大為興奮,李文秀更故意湊合,一撲一跌,演得十分逼真,無人懷疑她是故意相讓,只有蘇普,每得勝一次,心中的疑團便深一層,不明白這位漢人明明可以勝過自己,何以卻故意讓自己打贏?像阿曼這樣美麗的姑娘,他何以竟不願娶她為妻?

  到蘇普又勝一次時,李文秀站起身來,大聲道:「不行,我打你不過,不跟你爭阿曼了。」蘇普很是誠實,道:「是你故意相讓的。」李文秀微笑道:「不必客氣。我輸了給你,也不算丟臉。」

  族長和眾族人都迷惘了起來,他三個人中,桑斯兒勝了蘇普,蘇普勝了李文秀,李文秀又勝了桑斯兒,到底算是誰打贏呢?許多族人看了蘇普適才打敗李文秀之時所使的精妙招數,都道:「昨天蘇普是給『駱駝』拖垮了的,應該再同桑斯兒比過,那才公平。」

  於是蘇普跟桑斯兒再比一場。蘇普每到爭持不決之際,使用出李文秀教他的招數來,李文秀一共教了他七招,他在迷迷糊糊之中只學了三招。但雖只三招,卻已足取勝而有餘,桑斯兒敗得很慘,竟無還手的餘力。

  族長大聲宣佈:「蘇普經過兩日苦鬥,終於最後得勝,那是說真神已赦免了他的罪,讓他和阿曼結成夫妻。」

  阿曼雙頰暈紅,心中說不出的喜歡,眾族人見他兩人自幼相戀,這時見他倆經過許多折磨。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,無不高興。蘇普轉過身來,想對李文秀道謝時,只見她騎著白馬,已遠遠的走了。

  這天晚上,眾族人又是圍在一堆堆的火旁,歡欣慶祝。族中好幾個少女見到桑斯兒的勇武,雖然比武終於失敗,她們心中反而暗喜,四個人圍在他的身旁,唱歌安慰他。桑斯兒沮喪了一陣,但後來也慢慢開心起來了。不過他心中還是覺得煩惱:「這四個姑娘各有各的好處,到底選誰做妻子的好?」

  看下這四個姑娘,一個美麗,一個溫柔,一個歌唱好聽,一個舞跳得好看,這個主意,真是不易打得定了,或者他會從四位姑娘中挑選一位,或者他一個也不愛,另外去愛上了一個;又或者,他會記起真經上說,一個男子可以娶四個妻子……

  眾族人正在熱鬧地歡欣歌舞,突然間,西方響起來三下尖銳的梟鳴之聲,聲音異常刺耳難聽,眾人不禁齊向鳴聲來處望去,只見白晃晃的一團物事,疾逾奔馬的衝來,衝到離眾人約莫四丈之處,猛地直立不動,看上去依稀是個人形,只見這「人」身披白色的罩袍,滿臉都是鮮血,白袍上也是血跡淋漓,這人高大之極,至少比常人高了兩尺。靜夜看來,恐怖無比。那人陡然間雙手前伸,十根手指甲比手指還長,滿手也都是鮮血。

  眾人屏息凝氣,寂無聲息的望著他。過了良久,那人尖聲說道:「誰偷了我宮中的寶物,如不歸還,一個一個,教他都不得好死。我在宮裏住了一千年,誰都不敢進來,你們這樣大膽!」說到這裏,慢慢轉身,雙手對著三丈外的一匹馬,叫道:「給我死!」突然間回過身來,疾馳而去,片刻間走得無影無蹤。

  這鬼怪突然而來,突然而去,氣勢攝人,直等他走了好一會,眾人方才驚呼出來。只見他雙手指過的那匹馬四膝跪倒,翻身斃命。眾人擁過去看時,但見那馬周身沒半點傷痕,口鼻亦不流血,卻不知如何,竟是中了魔法而死。

  眾人都說:「是鬼,是鬼。」有人道:「我早說大戈壁中有鬼。」有人道:「那迷宮千年無人進去,自然有鬼怪看守。」又有人道;「聽說鬼怪無腳,瞧瞧那鬼有沒腳印。」當下眾人拿了火把,順著那鬼怪的去路瞧去,但見沙漠之中,每隔五尺便是一個小小的圓洞,人的腳印既不會這樣細細一點,而兩點之間,相距又不會這樣遠。

  這樣一來,各人再無疑義,認定是迷宮中的鬼怪作祟,有人更說:「闖入迷宮中的都會不吉,你瞧,蘇魯克和車爾庫這兩個勇士,不是一進迷宮便死在裏面麼?定是鬼怪迷住了車爾庫,叫他殺死蘇魯克,又迷住蘇普,叫他殺死車爾庫。」有人道:「那些漢人強盜,在沙漠橫行了十年,誰也奈何他們不得,一進迷宮,得罪了鬼怪,便落得這樣下場。」又有人道:「咱們自己的族人呢,在迷宮中不也死了很多麼?」

  更有許多人講起沙漠中幽靈的老故事來:怎麼一個旅人在沙漠中發現了許多財寶,他取了財寶,於是駱駝轉來轉去,再也走不開那塊地方,這倒不是幽靈有意害他,因為財寶是幽靈之物,它捨不得被人偷去,所以拖住了駱駝的腳,只須將財寶放回原地,他就可以平安離開了。

  這個故事,哈薩克族人是個個皆知的,當下便有人向族長提議:「將迷宮取來的珠寶送還迷宮,以免鬼怪降禍。」可是這樣許多金銀珠寶,既已辛辛苦苦取來了,再要送歸原處,卻又是誰也捨不得。大家商量了半夜,無法決定。

  第二天晚上,眾族人不約而同的又都聚在火堆之旁。各人心中都懷著鬼胎:「只怕那白衣鬼今晚又來作祟,還是跟大家在一起,可以壯壯膽。」人人不敢單獨在自己的帳蓬中逗留,因此草原上倒比昨晚更是人多。

  將近亥時,便是昨晚鬼怪出現的時刻,只聽得西方又響起了三下尖銳的梟嗚,眾人毛骨悚然,但見那白衣長腿,滿身血污的鬼怪又飛馳而來。他在眾族人面前站了一會,尖聲說道:「誰偷了我宮中的寶物?如不歸還,一個一個,叫他都不得好死,我在宮裏住了一千年,誰都不敢進來,你們這樣大膽!」說到這裏,慢慢轉身,雙手指著遠處一個青年,叫道:「給我死!」說了這三個字,猛地裏回過身來,疾馳而去,月光下但見他越走越遠,終於不見。

  只見那被鬼怪指過的青年慢慢委頓,一句話也不說,臉色烏黑,就此斃命,身上仍是沒半點傷痕。昨晚還不夠害死一匹馬,今日卻害死了一個壯健的青年,而這青年,正是進過迷宮的。

  到了第三天晚上,誰都不敢出到草原上。無聲無息,帳蓬的門拉得緊緊地,草原上一片死寂。可是等到亥時將屆,鬼怪的聲音又在帳蓬外響了起來,最後喝一聲:「給我死!」便此離去,只聽得一所帳蓬中有人號哭起來,原來那鬼拉開帳蓬,雙手指著一人,又害死了一個青年。

  眾族人嚇得魂飛魄散,整日整夜誦經祈禱,求懇真神保佑,破除魔鬼的邪法,可是第四天晚上,那白衣魔鬼還是來害死了一人。

  等到族中接連死了四個人後,誰也不敢再堅持下去了。族長率領大隊人馬,將取來的金銀財寶悉數送還迷宮,誰都不敢冒險留下小小的一塊金銀。眾人送還了財寶,回歸帳篷,心想那惡鬼一定滿意,不會再來作祟了。

  那知眾族人從迷宮回來之時,途中又發生了變故。眾人離開迷宮後,第一晚在大漠中露宿,那惡鬼忽又出現,說道:「你們很好,把寶物都還了我,我保佑你們牛羊繁殖,人口平安。可是那個帶領你們到迷宮來的女孩子,我要好好懲罰她。」說罷便即隱沒。

  帶著眾族人到迷宮去的,自是阿曼了。她和蘇普心中都很驚惶。第二天晚上露宿之時,蘇普和四個朋友手執長刀,守護在阿曼身畔,等到中夜,突然間白影一晃,蘇普等五人只覺得背上一麻,登時暈了過去。待得醒轉,天已明亮,竟是昏暈了兩個多時辰,阿曼卻已不見。

  眾族人嚇得心膽俱裂,大家急速上馬狂奔,蘇普上馬之後,卻反而向迷宮馳去。眾族人大驚,叫道:「蘇普,你幹什麼?」蘇普道:「我要去跟阿曼死在一起。」眾族人待要勸阻,他早已馳馬遠遠的去了。

  蘇普五內俱焚,他並不想去救阿曼出來,阿曼既然落入魔鬼手中,自必無倖,他只是要去跟阿曼死在一起。

  第四天天黑時,他又到了迷宮的黃金前門,他站在門口,大聲叫道:「迷宮的惡魔,你害死了阿曼,連我也一起害死吧。我和阿曼一起帶領族人到迷宮來搬財寶,你害死阿曼,為什麼不害死我?我是蘇普,我不怕你。」他這時把心橫了,叫喊得威風凜凜,更無半點懼怕之意,可是叫了半天,迷宮中的魔鬼竟無半點響動。蘇普叫道:「你怕了我麼?哈哈,我偏偏不怕你,不怕你這惡魔!」長刀揮舞,狀如發瘋。

  突然間背後有個清脆的聲音說道:「蘇普,你在這裏幹什麼?」蘇普回個頭來,見是一個漢族的少女,朦朧的月光之下,一時看不清她的面貌。那少女道:「你大呼小叫的罵誰啊?」蘇普聽得聲音很是熟悉,走上幾步,驚道:「你……你是李英雄,怎麼……怎麼又變成女人?」原來那人正是李文秀。她微笑不語,又問:「你在這裏幹什麼?」蘇普道:「你快走,迷宮有惡鬼,待會就要出來,別讓他害了你。」李文秀道:「你怎麼不怕惡鬼?」蘇普恨恨的道:「惡鬼害死了阿曼,我也不想活啊。」李文秀驚:「怎地有惡鬼?怎地害死了阿曼?」當下蘇普將惡鬼午夜出現,逼迫族人送還財寶又怎樣攫走阿曼的事一一說了。

  李文秀沉吟半晌,心中好多疑慮,問道:「那些被惡鬼害死的人,身上有何異狀?當真半點傷痕也沒有?」

  蘇普道:「一點傷痕也沒有,唔,只是死者臉上烏黑,好似塗上了一層泥灰。」李文秀心想:「我不信真有什麼鬼怪,想是有武學的高手在裝神弄鬼。只是何以沙漠中沒有腳印?可令人猜想不透。而那人遙遙伸手一指,便能致人死命,也是令人不可思議。」

  蘇普道:「李英雄,你待我很好,幫著我贏得了阿曼,可是我生來福薄,阿曼給惡鬼害死了。現下我要到迷宮之中,在惡鬼手下就死,咱們就此別過,來生再見。」李文秀雖然不信世上有什麼惡鬼,但想那擄去阿曼之人武功定然十分厲害,看來還有什麼邪法,自己是決計鬥他們不過的。眼見蘇普對阿曼一往情深,決意為她殉情,心中一酸,心道:「你能為心愛之人而死,難道我便不能為你而死麼?」於是說道:「我陪你一起去。」

  蘇普雙眼睜得大大的,凝望著她,心中陡然間起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感應!「你為什麼待我這樣好?難道……難道……」隔了半晌,才道:「不,你快快離開,走得越遠越好。」李文秀道:「我跟你說,那不是惡鬼,我相信是個惡人假扮的。咱們一起去跟他們鬥一鬥。」蘇普搖頭道:「你沒見過這個惡鬼,不知道厲害。李英雄,我非常的感激你。可是,你還是快快走吧!」李文秀淒然一笑,拔出長劍,伸手便去推開了迷宮的黃金大門,道:「你點燃一個大火把,咱們救阿曼去。」蘇普一聽到「咱們救阿曼去」這六個字,心頭猛地裏湧起了一陣希望,說道:「你……你說阿曼沒死麼?」李文秀道:「我想她還沒死。」蘇普大喜,道:「好,咱們救阿曼去。」點亮了一個旺旺的火把,當先進宮。

  兩人曲曲折折的走了半日,蘇普一路上大叫:「阿曼,阿曼,你在那裏?」始終不聽見有人答應。李文秀道:「你說咱們大隊人馬來救你啦,說不定能將惡鬼嚇走。」蘇普依言大叫:「阿曼,阿曼,你別怕,咱們大隊人馬來救你啦。」又走了一陣,忽聽得前面一個女子聲音尖聲大叫,依稀正是阿曼。蘇普循聲奔去,推開一扇門,只見阿曼縮在屋角之中,雙手雙腳都被綁住了,一見到蘇普,兩人驚喜交集,齊聲叫了出來。

  蘇普搶上去鬆開了她的綁縛,問:「那惡鬼呢?」阿曼道:「他不是鬼,是人。黑暗中我雖看不到他的面目,可是他的手是暖的。剛才他還在這裏,聽到你們的聲音,便匆匆忙忙的逃走了。」

  蘇普舒了口氣,又問:「那……那是怎樣一個人?他怎麼會將你捉了來?」阿曼道:「一路上他綁住了我的眼睛,到了迷宮,黑沉沉的,始終沒能見到他的相貌。」蘇普轉頭瞧著李文秀,眼光中滿是感激之情。

  李文秀忽道:「蘇普,你說阿曼的父親不是你殺的,現在我有點信了,那個真凶,恐怕就是假扮惡鬼之人。」蘇普跳了起來,叫道:「不錯,不錯,恐怕我爹爹也是他害死的。咱們快去找他。」他一知那惡鬼其實並非是鬼,登時膽氣大壯,但一轉念間,心想那人雖非鬼怪,但武功定然奇高,向李文秀道:「李英雄,咱們打得贏他麼?」李文秀遲疑半晌,搖頭道:「十九打不贏。蘇普,你還是快些同阿曼逃走,帶領大隊族人前來搜查,必可將他擒住。」蘇普和阿曼齊聲道:「不成,大家想到鬼便怕,怎敢來追?」

  李文秀道:「我倒有一計在此,不知你敢不敢?」蘇普道:「你叫我做什麼,我便做什麼。」李文秀心中一酸,暗想:「我叫你不愛阿曼而愛我,你難道也能聽我話麼?」低聲道:「我跟你假裝爭吵,動刀子打起架來,打到你父親和車爾庫被害那間室裏,說不定那惡鬼又會出現。咱倆突然間攻他個措手不及。」蘇普道:「好啊,就是這麼著。」李文秀道:「可是那人武功實在厲害,你千萬要小心。」蘇普昂然道:「殺父之仇,焉能不報,何況有你這樣大本事的人在旁相助。」

  李文秀冷笑一聲,喝道:「你膽子倒不小,看刀!」一刀向他頭頂劈了下去。蘇普一楞,急忙跳開,叫道:「李……你……」隨即醒悟,回刀一架,罵道:「你敢動蠻,瞧我不劈死你。」李文秀向阿曼作個手勢,阿曼高舉火把,大叫:「你們別打,別打啊!怎地好端端的打起架來啦。」兩個人兵兵兵兵,將兵刃碰得震天價響,一路鬥向車爾庫被殺的那間室中。

  蘇普在前,李文秀在追趕,邊鬥邊行,到了那間室中。阿曼見地下血漬殷然,想起父親死於此地,不禁悲從中來。李文秀和蘇普雖然大膽,但身臨險地,心中也是不禁惴惴。

  兩人鬥了數招,突然間牆壁上喀的一聲響,一聲冷風吹出,阿曼手中的火把登時熄滅。蘇普假裝大叫一聲:「啊啦!」倒在地下。黑暗之中,李文秀但覺有一隻冰冷的手搭到自己右腕,來奪自己手中的長刀。

  李文秀早已有備。左足飛出,逕踢敵人小腹,這一足去勢快極,蓬的一聲,身上早著。那人「啊喲」一聲,身子一晃,可是抓住李文秀右腕的手卻並不放鬆。李文秀左掌撲出,逕擊敵人面門。那人低頭讓過,也揮左掌擊來。霎時之間,兩人在黑暗中已交換了七八招。蘇普滾近身去,伸手抱住那人雙腿,豈知黑暗中視物不見,一抱卻抱住了李文秀的右腳。李文秀忙叫:「是我!阿曼,快點亮火把!」

  便在這時,砰的一響,李文秀肩頭中了敵人一拳,拳力沉猛,李文秀忍不住「啊喲」一聲驚呼,那敵人乘勢直進,用力一扭李文秀的右腕,奪去長刀,正要一刀砍將過來,忽聽得室中風聲颯然。又有人衝進,兩個人的聲音一齊叫道:「不許動!」那敵人的長刀不再砍下,似乎已被人制住。

  但聽那兩人又同聲驚呼:「你是誰?」跟著兵刃撞擊之聲大作,竟是相互鬥了起來。李文秀大奇,一掌用力拍出,正中敵人胸間,那人既不閃避,亦不呼痛,原來已被人點中了穴道。李文秀這一掌使了十成力,那人勢必內臟震壞,受了重傷。

  李文秀取出火摺,點亮了火把。火光照耀之下,只見相鬥的兩人一個是駝背老人計爺爺,一個正是她師父「獨指震天南」華輝。李文秀大叫:「師父,計爺爺,住手,住手,都是自己人。」兩人聽到李文秀的叫聲,臉上均有驚疑之色,一齊向後跳開。李文秀回頭瞧那被自己擊傷的敵人時,只見他是個四十來歲的粗壯漢子,滿腮濃髯,頭髮蓬亂,臉上刀疤交錯,卻是從未見過。

  李文秀喜道:「師父,計爺爺,幸虧你們趕到救我,否則我便要傷在假扮惡鬼的歹人手裏。」那大漢冷冷的道:「假扮惡鬼的不是我,是這個馬家駿。」

  華輝和計老人聽到「馬家駿」三字,身上猶如突然間受到火炙針刺,猛地裏跳了起來。計老人臉上現出兇狠異常的神色,華輝的臉上卻是充滿了怨毒和憎恨。漸漸的,計老人臉色中兇悍之氣稍減,多了幾分恐懼。華輝上上下下的向計老人打量,喃喃道:「怪不得,怪不得。」計老人慢慢的退了幾步,眼光閃爍,似乎要奪門而逃。華輝忽地提聲叫道:「家駿,給我站住!」計老人提起刀來,惡狠狠的瞧著華輝,低聲道:「好好,你果然是沒有死!」

  華輝嚴峻的眼光狠狠地瞪視著計老人,眼睛一瞬也不瞬。計老人不敢再向後退,只見他身子劇烈顫抖,忽然大叫:「師父饒命!」咕咚一聲,雙膝跪地。

  李文秀大奇:「怎地計爺爺也叫我師父作師父?他比我師父可老得多了。」華輝冷笑道:「哼,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師父?,那日你放毒針暗算我之時,卻不記得我是師父了?」計老人連連磕頭,只說:「徒兒該死,徒兒該死。」李文秀心想:「原來師父背上所中那三枚毒針竟是計爺爺放的。」她在父母雙亡,孤苦無依之際,蒙計老人收留,十年來與計老人親若家人,眼見華輝目露凶光,便要出手,忙勸道:「師父,這位計爺爺暗算你老人家,原是大大不該,但他十年來一直待徒兒很好,你便瞧著徒兒份上,饒了他吧!」

  華輝冷笑道:「哼,什麼計老爺?他姓馬,名叫家駿,你道他真是個駝背老人麼?」突然提高聲音,喝道:「將化裝都給我去了。」計老人緩緩站起身來,除下外衣,只見他背上負著一個大包。他又伸衣袖在面上用力一陣拭抹,瞼色登變,卻是三十餘歲的漢子,英氣勃勃,氣概軒昂。李文秀奇道:「計爺爺,原來……原來你這般年輕。」計老人苦笑道:「我叫馬家駿,這十年之中,我可待你不錯啊。」李文秀點頭道:「你待我很好,以後我叫你馬大叔吧!」

  華輝取過他背上除下來的大包一抖,跌出一件白色長衣來,衣上血漬斑斑,甚是可怖。蘇普叫道:「啊,假扮惡鬼之人就是你。」馬家駿對著華輝甚是恭謹,但一轉頭對著蘇普,立時滿臉傲色,說道:「是啊,便是我。我化裝駝背老人,在大漠之中苦苦等候了十年,豈容你們將迷宮中的財寶搬去?」蘇普怒道:「你用妖法殺死我們不少族人,又為什麼把阿曼擄來?」馬家駿昂然道:「我有了這許多財寶,怎能沒有美人相伴?」他回頭向華輝道:「師父,這迷宮中的財寶,都是你的。只求你賜我十分之一,徒兒便心滿意足。待徒兒將這哈薩克小子殺了,咱四人便可滿載而歸,回去中原。」

  李文秀道:「不成,你不能殺他。」馬家駿嘆了口氣道:「好,我知道你從小便喜歡這哈薩克小子。你跟他一起牧羊唱歌講故事,我都瞧在眼裏。如果你不是這麼喜歡他,我也不會去擄劫阿曼了。好吧!我不殺他便是。你得蘇普,我得阿曼,師父得財寶,咱三人各得其所。」

  李文秀嘆了口氣,道:「計爺爺……嗯,該當叫你馬大叔了。馬大叔,不是你的東西,你就是想一輩子,也終是得不到的。」蘇普睜大了圓圓的眼睛望著她,心中霎時間想起了許許多多的往事。

  華輝怒道:「秀兒,此人罪大惡極,你還要給他說情麼?他一身武功,全是我傳的。我帶同他來到大漠,尋訪迷宮,好容易稍有頭緒,那知他突然被財寶迷了心竅,向我暗下毒手,在我後心釘上了那三枚毒針。這數年之中,我不知受了多少痛苦,倘若不是得你相救,今日這條老命也未必在了。」李文秀道:「馬大叔,這事確是你的不對了。」

  蘇普忽然道:「李姑娘,他會施展邪法,你要小心了。」李文秀道:「他不是施邪法,是放射一種極其微細見血封喉的毒針,因此死者身上沒有傷痕,他半夜裏來去之時,腳下踩了高蹻,外面用長袍罩住,因此看來身高異常,腳步既大,沙漠中又沒有留下腳印。」蘇普點頭道:「是,是。」這幾件怪事經李文秀說穿了,實在一點也不奇怪。蘇普心中想:「這些漢人鬼心眼兒真多。」華輝冷笑道:「你用毒針射我,雖知我活不長久,可是終究心中害怕,唯恐我來找你,於是化裝成個駝背老人。哼,哼,要是你行兇之後,心下懊悔,便此回歸中原,那麼我便永遠找你不到了,但你怎捨得這迷宮中的財寶。你不到迷宮來便罷,若是要來,怎逃得過我的眼睛?哈哈,你嚇得哈薩克人將財寶送回,這計策固然很妙,你殺死陳達玄,也算乾手淨腳,可是你知不知道,你師父一直跟在你的身後。」馬家駿垂頭喪氣,不發一言。

  蘇普突然跳起身來,手挺長刀,叫道:「你為什麼害死我爹爹,為什麼害死車爾庫?」馬家駿還沒回答,那個被點了穴道的大漢驀地裏哈哈大笑,說道:「是我殺的,是我殺的,哈哈,哈哈!」李文秀和蘇普齊聲問道:「你是誰?」那大漢笑道:「我是瘋子,人家這樣害我師父?我也這樣害人家。華輝,我師父是你害死的,是不是?」

  華輝冷冷的道:「不錯,原來你並沒瘋。」右手一揚,三枚毒針飛了過來,那大漢正自狂笑,陡然間笑聲忽止,但臉上仍是滿面笑容,卻已氣絕而死。李文秀沒料到師父竟會突出殺手,心中充滿了疑竇,問道:「他……他是誰啊?」華輝凝思不答,馬家駿忽道:「這瘋子是鄭九思的徒弟。」華輝點了點頭道:「不錯,他是鄭九思的徒弟。」

  他瞧著那瘋子臉上奇異的笑容,想起了那日鄭九思壽堂中的情景。

  「老英雄鄭九思做壽,賀客畢至,我在壽筵之上坐了尊席。突然間。那瘋子闖了進來,取出一大批人間罕見的珍寶,獻給師父作壽禮。那瘋子說不清楚,只說那是哈布迷宮中取來的………。

  「當天晚上,我摸進鄭九思的臥房,想要查探『哈布迷宮』的訊息,鄭九思驚覺了,冷笑道:『獨指震天南,你也覬覦這批珍寶麼?』我先下手為強,發毒針射死了他。我佈下圈套,將瘋子的兵刃插在他師父胸口,又擄走瘋子,叫人人疑心,瘋子失心瘋而害死了師父……

  「我帶了瘋子,躲在隱僻之地,用水磨功夫,慢慢套問那個瘋子,哈布迷宮是在什麼地方。直化了三個多月時光,那瘋子方始吐露,他無意中得了一幅迷宮的地圖。他好奇心起,遠赴回疆,尋迷宮。只見迷宮中珍寶不計其數,他記著師恩,隨意取了幾件,想作為獻給師父的壽禮。但那迷宮中道路實在太過曲折,又經千百年的風沙侵蝕,牆垣廢圯,好多情形已和圖中所示不盡相符。他在迷宮中轉來轉去,乾糧食水全都吃完,仍是轉不出來,又渴又驚之下,神智便此錯亂。以後如何脫困,如何回歸中原,他再也說不明白了………。

  「我查問清楚,便帶了那瘋子和弟子馬家駿來到回疆,豈知有一天半夜裏睡夢之中馬家駿竟然向我忽施毒手,用毒針打了我背心要穴。我強運內力,假裝無礙,將馬家駿嚇走。可是那瘋子卻乘機奪了地圖逃走了!唉,想不到我最親信,當他親生兒子一般的徒兒竟也會向我忽施反噬。不久,江湖間便傳開了我暗害鄭九思的惡行,想是那瘋子去跟人說的,又不知怎的,那地圖竟會落入了白馬李三的手中……

  「我重傷之後,又怕鄭九思的家人弟子向我尋仇,從此不敢回歸中原。我看過那幅地圖,依稀記得前赴迷宮的途徑,一路尋來。可是過得沙漠,到了那叢林之中,再也找不到路了。

  「以後是背上毒發時無窮無盡的痛楚和折磨,天幸遇到了文秀,她替我拔出背上的毒針。想不到隔了這許多年月之後,終於有大隊哈薩克人進入迷宮搬取藏寶……這駝背老人,哈哈,這駝背老人會用毒針傷人,如果不用毒針,我也真認他不出……原來,原來他便是我的愛徒馬家駿……」

  華輝迷惘的眼光從馬家駿的身上,轉到了瘋子的臉上,只見他還是裂著嘴在笑,心中說道:「你人都死了,還在笑個不停,有什麼好笑?笑自己白辛苦一場麼?這瘋子也不知什麼時候瘋病好了,又來躲在這迷宮之中。想是他恨我殺了他師父,反而嫁禍於他,於是他依樣葫蘆殺了那個哈薩克人叫什麼蘇魯克的,又殺了那個叫什麼車爾庫的,學著我的樣兒,也去嫁禍於人。嘿嘿,這瘋子真是滑稽。

  「為了迷宮中這許多財寶,死的人真多。哈哈,現在可都屬於我了。這數不盡,載不完的財寶,都是我獨指震天南華輝一人所有了。這狼心狗肺的家駿居然想分十份之一,真是做他娘的清秋大夢!哈哈,哈哈,我要折磨他一個夠,再慢慢的處死。那才叫痛快。」突然之間,他張開了口,哈哈哈的笑出聲來,他眼睛一花,看見他下手害死的鄭九思睜大了眼瞪看他。

  華輝大叫:「鬼,鬼,你是鄭九思!」其實他所看到的只是馬家駿。馬家駿臉上本來抹了灰粉,裝成個六七十歲的老人,這時抹去灰粉,臉上一片模糊,火把的光亮一明一暗,看上去竟是十分可怖。華輝殺害鄭九思後一直心中不安,這時神智一模糊,突然間看到了鄧九思的臉。

  馬家駿冷冷的道:「我不是鄭九思,鄭九思卻站在你的背後。」華輝急忙轉頭,道:「在那裏?在那裏?」

  馬家駿乘他回頭,飛撲上前,一刀猛砍下去,深入他的背心。華輝大叫一聲,運勁雙臂,砰的一聲,擊在馬家駿的前胸,肋骨斷折,內臟震碎。

  這一下變故快如閃電,李文秀待要相救,兩人一中刀,一中掌,已是同時倒地。李文秀俯下身去,只見師父已然氣絕,馬家駿眼目卻尚未閉,他低低的道:「文秀,我……我本來可乘他轉身之時,發射毒針,不過……不過你站在他身邊,我怕……怕誤傷了………怕誤傷了你……」

  李文秀垂淚道:「馬大叔,你做錯了很多事。可是你待我一直是很好的。」馬家駿淒然苦笑,頭一垂,便此死去。李文秀嘆了口氣,說道:「本來不是你的東西,何必苦苦的去搶奪?」

  ×××

  數天之後,蘇普和阿曼回到族人之中。他倆說迷宮中並無惡鬼,可是誰也不敢相信。因此數百年來哈布迷宮中無窮盡的寶物,仍是好好的存放著,只要誰找到了那張地圖,便能尋到。

  不過那張地圖是在馬家駿身上,也就是在迷宮之中。你要找地圖,便得到迷宮中一堆白骨之間去找。不過你既然到得了迷宮,那張地圖便沒用了。可是沒有地圖,卻又是誰也走不進迷宮。

  ×××

  在通向玉門關的沙漠之中,一位美麗的姑娘腰懸長劍,騎著一匹白馬,自西而東而行。她心中在想:「迷宮是容易捉摸得多了。誰想得到,駝背的計爺爺只不過三十來歲?誰又想得到,一對本來情若父子的師徒,竟會翻臉成仇?大家受了無窮盡的苦楚,到頭來終於一無所得,一齊喪身於迷宮之中!可是馬大叔卻是待我很好的啊。我師父也是個壞人,可是他待我也很好。蘇普是很好的好人,但他只想到阿曼。」

  白馬的駿足帶著她一步步的回到中原。那可是一個比迷宮兇險百倍,難走百倍的地方……

  (全書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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